焦点快看:海碧影评 ·《人生大事》|站在生命尽头 平视草根人生

时间:2022-11-18 15:38:24 来源: 郑州日报


电影《人生大事》由韩延监制,刘江江编剧并执导,朱一龙领衔主演,杨恩又特别介绍出演,王戈特邀主演,刘陆、罗京民主演,讲述刑满释放的殡葬师三哥在一次出殡中遇见了孤儿武小文,意外地改变了三哥对职业和生活态度的故事。该影片荣获第3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、最佳男主角。

电影评论家黄海碧老师通过对影片进行细致入微的分析,深层次、多角度地探讨电影主题,新颖、深刻、巧妙,给观众带来更多思考和感悟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站在生命尽头

平视草根人生

既没有对艰辛生活的美化,也不见抱怨遭遇的现实磨难,只有平视生活由善爱烘焙出温暖的电影《人生大事》,从一个巷陌殡葬师“事了拂衣去”的生活日常中,发现和捕捉人称三哥的莫三妹内心世界的细腻与丰富,并以紧凑流畅的而又不失幽默的多线叙事,释放出关乎生与死的沉重话题。让观众藉由莫三妹近乎不堪的悲喜交错,所引发的生活态度和伦理情感的变化,进入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面对的未来,生发出积极的思考。

一缕温暖的诗意

电影里的废柴男主莫三妹,是丧葬行业“上天堂”门店的店主;小女主则是刚刚失去了和她相依为命的外婆,却不理解外婆的“死”意味着“永远失去”的武小文。

尽管把外婆装进棺材拉到火化场的殡葬师莫三妹,在仪葬中救下了险些被“火葬”的武小文,跳脱顽皮的她还是像脚踏风火轮的哪吒,一路追着三哥讨要“我外婆咧”。

无奈之下,三哥指着火葬场的烟囱说,“你外婆被烧了,变成烟了,飘到天上去了,看不到了”。因不忍这太过残忍的现实,使小文嚎啕后过于悲伤,又安抚着找补了一句“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,飘到天上变成星星了”。

没想到的是,他脱口而出的谎言,在小文信以为真的世界里,竟成了她落为孤儿后对外婆遥远而又亲近的寄念——沉湎于忧伤的小文,惟有在深夜仰望星空,听着平日里外婆留在电话手表里叮咛嘱咐的语音,才能满足她对外婆生前的遥想。帮助外婆上天的三哥,也成了她眼里 “种星星的人”……

有趣的是,活得像摇滚一样浑浑噩噩的莫三妹,被小文没完没了“死缠烂打”,惹出难以收拾的一地鸡毛——因小文“尿床”造成他洗烂了父亲留给他过户的房产证后果;由小文牵线“接单”闹剧般为活人定制复古葬礼的不欢而散;被小文在夭折少女定制的骨灰盒上随意涂鸦,使他在殡仪馆外一筹莫展的忐忑中,意外受到死者父母“没想到你们这么用心”的感激;误使小文吞咽了玻璃球,送至医院紧急施救的乐极生悲……

一连串过犹不及的烦乱艰辛,想都不要想地叠加出相克相生、福祸相依的啼笑离合,让毫无关系的三哥和小文在小克星变成小福星的相濡以沫,和彼此治愈的蜕变成长中,碰撞出了超越父女般特殊的奇妙感情,为泪点盖过笑点的整部影片染色一缕温暖的诗意,折射出生死互为镜鉴的人生解读和情感抚慰,传递着珍惜生命、拥抱生活、乐观积极的生活主题。

角落里也应该有春天

银幕上,浅焦镜头下逼仄闷热、杂乱无章的空间环境,框定出熟悉的市井气十足的悲不是大悲、喜也不是大喜的小市民生存境遇。使影片既真实细腻又富有感染力的故事内核,自带一种再卑微的个人、小店和家庭“角落里也应该有春天”的感觉。

值得称道的是,窄巷深处的“上天堂”殡葬店,与“大胖婚庆” 双喜店比邻而居,无疑是导演呈现与并置的刻意。刻意心照不宣地寓意人世间“进天堂”和“入洞房”的悲喜,只隔着一堵墙的空间错位。

这看似拧巴的“空间错位”,带着某种语焉不详的画面冲突,淡化无痕地被平日里插科打诨的闲骂和无聊中挤进的措手不及,揉进了乱麻一样的日常。特别是电影人物带有浓郁武汉方言的“鄂普”,染色的都市陋巷鲜明的地域特色,和弥漫着呼吸之间便可闻到的草根烟火气,赋予了影片一种零距离贴近生活真实的有笑有泪、暖而不悲的鲜活基调。

或许是非电影专业出科的缘故,导演刘江江,非但没有让主人公莫三妹沿袭惯常那种抱着终究要实现的崇高愿望,甘愿吃苦地不惜虚掷年华,甚至拿忍受艰辛和苦难,锻造最终抵达目的的励志,“挖掘”人生意义的主题。

反而让主人公哪怕是身陷生活中难以摆脱的苦闷和纷扰,仍能够释放人性的善良和乐观——即便是陌生人之间,冥冥之中惺惺相惜、守望相助,抑或是死之将至或与死相临,也能有一条相亲相爱的感情线贯穿其间,蕴含着人生除死别无大事的哲学透析——在体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平凡生活中每一次酸甜苦辣的时候,懂得珍惜所拥有的那一份美好。

引领观众咀嚼泪中带笑、笑里含泪的苦涩,于感时不见物哀,拂袖又不忍,却之更难舍中,不一定能寻找到我们来到这世上“到底要活成什么样子”的答案,至少能够进入“什么才是最重要的”深层思考。

人生真正的幸福是彼此关爱

较之观众熟悉的电影《我不是药神》,靶向底层癌症患者的生死痛点不同的是,《人生大事》的面相特质,着力于面对社会边缘人物的生活艰辛:满嘴糙话不修边幅的莫三妹,固执寡言又对莫三妹怒其不争的父亲,天性叛逆又任性的风火哪吒武小文,小文外婆办生前葬礼的孤寡老年舞伴,当过小偷的“上天堂”合伙人建仁,怯懦惧内又自私的小文舅舅,更别说那个冷漠无情的舅妈了,就连最后出场的小文生母也曾经是夜店小太妹,哪个不是在社会边缘讨生活而不被关注的小人物?

导演把镜头聚焦于这种“不被关注”的关注,不是让观众坐在黑匣子的“梦工厂”里,度过重温小人物艰辛不易的休闲时间。而是拨离开被“岁月静好”遮掩的赞美,激发直面乐观惨淡人生带给你向善向好的温暖和励志,对冲时下“有钱便是成功”的价值偏离。

不是吗?曾几何时,“白天不懂夜的黑”的大富豪们,“1个亿是小目标”、“钱太多非常痛苦”的凡尔赛体炫耀话音还没落地,就“踏坑”“爆雷”“跑路”地自身难保……相形之下,三哥无疑是个生活中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失败者。

是的,他因为女友和老六打架坐牢,出狱后又被女友背叛和老六劈腿染绿;身无着落且营生也不体面的他,就是见不得小文无人庇护,甘愿由寄养变成收养她做女儿;当情敌老六因车祸身亡面目全非时,他也能放下嫉恨去为死者守护最后一丝尊严。

如此平凡不能再平凡的行为,都在向观众告白:在社会化的人际关系里,当没有血缘关系的感情比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更深厚的时候,善良比成功更重要!人生真正的幸福,并非是你不遗余力追求的富贵。而是你习以为常,甚至苦求不来直至失败才后悔不及而深感遗憾彼此关爱。

艺术创作的魅力之一,在于能否打破惯常的思维定势,给人以新的感知和发现。是美学常识,也是创作难点。

惟其如此,《人生大事》没有被《走出非洲》那种“当一个事情的出发点错了,再多的努力也很难扭转结局的方向”所束缚。而是在影片的生活场景里,凭借内心的善良呼唤和悲悯引领,让莫三妹在与武小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祸福相倚的互换逻辑中一起成长。

或者说,他的转变始终伴随着小文的影子,使得他从小文身上发现了另一个自己——在还没学会当儿子,却学着做起了爸爸的过程中,桀骜不驯的脾性里多了对小文的同情和理解——关爱的呵护中,生发出彼此间无法言喻的快乐,疗救彼此难言的悲伤。

这一切,都在小文不情愿被生母接走那一刻,隔着出租车后窗哭喊的特写镜头,呼应着三哥汹涌澎湃的父爱泄洪,咆哮般冲进雨巷拼命追赶“景越全包含的情感内容或者思想意义越多”的大全景里,表达的淋漓尽致……

尤其当小文从生母身边“失踪”,众人遍寻不见的焦急时刻,自己逃离到“上天堂”门前,面对三哥父爱有加的训斥,烂熟于心地说出“我的爸爸叫莫三妹,家住……”的时候,随着三哥人生热肠的内卷外翻,观众也忍不住眼含热泪。

散落人间的星星

通常来说,作为新晋导演的处女作,多半会卯足力气尽施艺术才华,难免给人以用力过猛的遗珠之憾。或许,会有评论者说这部电影在叙事情节上,铺排有些破碎,影响和弱化了全片主次矛盾的连贯表达。我深以为,正是这种不刻意梳理规制而精心剪裁的“破碎”,辩证地呈现出了主人公的生活场景和身处边缘底层的生存状态。难道我们周遭熟悉的生活,不都是没有不会结束的苦难和没有不肯到来幸福,碰碎后拼接出来的么?

导演虽然没有追求唯美的镜头营造诗意的影像,却在镜头与镜头、场景与场景之间衔接的情节里,叙述流畅地渗透着深沉的人文关怀。导演既完成了文本转换为影像的契约、满足了银幕与观众的审美期待,也吻合了英格玛·伯格曼倡导的“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,它们是镜子,是现实的片断,几乎跟梦一样”的现实主义镜像。

毋庸置疑,观众对一部影片叙事的认同,除了文本的叙事结构和导演极具才华的镜头运用与银幕造型之外,主要演员与角色的匹配度,与呈现在银幕上精湛演技的诠释,和直面观众的情感力量形成的强大带入感,才是最具艺术感染力的观影感受。

《人生大事》中莫三妹的饰演者朱一龙,一改以往公子哥形象,塑造了一个性格秉直、凡事不甘妥协,虽有咸鱼翻身之念,却空无得志之机的草根族青年。一个靠着沿袭老爹丧葬师的把式,自卑而不甘堕落地混迹于陋巷,于人料理后事却又被人躲之不及的窘态,负气而为的社会边缘人。

精准地将人们常常忽略看似普普通通的落魄“人设”,嵌入碌碌无为的日常,所蕴含的血浓于水的亲情,演绎出平庸的不能再平庸里令人尊敬的亲和力——身穿宽衫短裤颈项垂挂金链,出来进去不是口含香糖随嚼随吐,就是与人递烟随抛随接,一言不合便性急咆哮粗口怼人,甚至大动干戈……却被身世特殊的“哪吒”小文,唤醒了陷入生活泥沼的责任,灌注了挣扎着一起成长的情感,结成了依依不舍的半路父女。

就像是一道虽不够强烈但波长无限的人性之光,真诚地温暖着每一个观众的心。很显然,让角色附体的朱一龙,或者说朱一龙融入了角色的莫三妹,以强硬的态度和认怂的方式面对生活,把自己黯淡的过往和不幸,变成云淡风轻的吐槽,透着一股纯粹素人从不高看自己,也不看轻自己的坦荡率性,完成了有设计但无痕迹的角色塑造。真正把自己完全调动起来,转化成《人生大事》里的莫三妹,让观众接受并相信,他就是那个角色的演员。

如果说导演是讲述故事的人,演员是故事里的人,观众就是被故事和故事里的人牵引着,经历不同人生的共情者和追问者。

如此,《人生大事》在进退维谷的电影市场,奢论票房高低,寡谈电影艺术的当下,带给观众哲学意味的灵魂追问便是——若说“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”,我们活在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散落人间的星星呢?那些能够点亮星星的(爱过我们的人)如今在哪里呢?更重要的是,我们有多久没有抬头看夜空里没有物是人非的星星了呢?法国新浪潮电影的旗帜性导演戈达尔,仿佛正操着年迈松弛的嗓音回答说“人越老想得越深,水面上的事情我已经抓不住了,我在水底思想。”

黄海碧:

国家一级导演、文艺评论家、作家

“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暨

第十五届文华奖”终审评委

“根亲中国”华语电影短片大赛评审

荣获中国曹禺戏剧评论奖

出版影剧赏评专著:

《祈祷生命的耳语》

《与幽暗约会》

《伪文明的抱怨》

《守望的尊严与忧伤》等

关键词: 人生大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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